第3期:泰國-香港
第三期的 《亞洲種子》 計劃的主題為「偶然」,邀請到泰國藝術家Arin Rungjang及香港藝術家白雙全合作進行駐地研究,設計四天的藝術工作坊。「偶然」是以「偶然打破必然」的一次嘗試,突破我們對於日常規律、身分或歷史的刻板印象,把握偶然所衍生出來的可能性,並透過藝術創作、實踐和選擇去建立新的知識、價值和體系。

例如Arin Rungjang的作品《金淚滴》(Golden Teardrop),以一名日本女性的口述歷史,一位定居泰國的希臘冒險家的個人遊歷和「thong yod」一種以蛋黃製成的泰國傳統點心,去回溯泰國歷史上的重要時刻,串連蔗糖貿易與勞工徙移的故事。

白雙全作品《熟悉的數字,陌生的電話》從偶爾在巴士站上看見的四組數字,觸發對電話號碼聯想,隨意撥打卻意外地接通了。十年後,巴士站消失,藝術家再次聯絡電話號碼的主人,促成了《跟巴士先生十年後的約會》。原來巴士先生是薄扶林村文化環境保育小組的核心人物,這次重逢做就了往後一連串有關香港歷史的交流。

參與計劃的學員將從藝術家講座、工作坊、遊學及展覽的經驗中學習運用物件、影像及文字來組織自己的觀察和發現,通過思考將之串連成不同的小故事。

參與藝術家

泰國 - Arin Rungjang

Arin Rungjang 1975年生於泰國曼谷,善長重讀歷史資料,將主流及非主流敍事與多重的時間、地點和語言交疊。他喜好將泰國鮮為人知的歷史與當下的場域和自身創作的內容互涉。在Arin的調查核心,物件是把不同事件拉攏,跨越時間和空間的介體。他的創作常涉獵不同的媒介,例如錄像及特定場域的裝置作品。在探索歷史和日常生活經驗裡,Arin總能巧妙地解剖資料,以小事件去重閱主流論述。Arin是第55屆威尼斯雙年展泰國館的代表,主要展覽包括: 第十四屆雅典及卡塞爾文件展(2017),蒙固 - 波爾多當代視覺藝術中心(2015),波爾多八號衛星,巴黎國立網球場美術館(2015),亞太釀酒基金會「特出藝術獎」的決賽入圍者(2014),第十八屆悉尼雙年展 (2012)以及於舊加冷機場的第三屆新加坡雙年展( 2011)。

香港 - 白雙全

白雙全1977年生於中國福建,1984年移居香港。白雙全的創作以一方面探索介於我們所身處世界中規律和穩定的事物之間的精神與社會「空間」,另一方面檢視著巧合、機遇、多變和想像,藉此揭示在日常生活中的藝術時刻。他偏好運用自身的情境介入和書寫作為媒材,將創作視為行動;但這些行動大多沒有觀眾,它們是旅程和自我實驗,探討著這個不斷地改變的環境。

白雙全2013年獲香港藝術發展局頒發年度香港最佳藝術家獎。2012年在Frieze London得到全場最佳展覽,同年獲得中國當代藝術獎(CCAA 2012)的最佳藝術家獎,2011被Art Asian Pacific選為年度最傑出及展望的亞太藝術家,2009年代表香港參加威尼斯雙年展。自2003年起白雙全發表創作於星期日《明報》專欄,出版《七一孖你遊香港》、《單身看:香港生活雜記》及《單身看II:與視覺無關的旅行》。

參與學生

陳曉楹
陳鍩然
陳子朗
周藹君
張以林
崔詠兒
許鴻林
孟曉渝
關芷恩
賴敏琦
李易君
呂文傑
麥詩琦
魏嘉怡
鄧淑嫻
黃雅亭
黃沅蕎
楊德歡
蕭詠琪

韋一空教授、羅玉梅、嚴瑞芳與
Arin Rungjang及白雙全對話

日期:2018年2月13日
編輯:羅玉梅、嚴瑞芳
校對:韋一空教授
文字記錄:王海
中文翻譯:魂游

藝術家研究及其形式與難處

韋一空教授:我們這裏五個人,都受過大學教育。所以對我們來說,也誠如你所言,你在作品中挪用的歷史資料也是唾手可得的,但對其他大部人而言卻非如此。你可能不會把你創作作品的方法稱作研究,但它仍有其特性。我是包拗頸吧,我並不全然同意自己的說法。但就《文件展》(Documenta)的情況而言,從藝術脈絡上,我在意的是,你作品中可以是顛覆性的內容,對志同道合的人來說是可以理解的。譬如說,沒有在香港或泰國制訂政策的政府官員會去看這展覽之後,因而想到利用這些知識,改變政治決策。要呈現這些資料還可以寫文章寫書等,但為甚麼你選擇藝術呢?無論你如何看待它,我們如何樂觀,仍只是一小撮人對這種表達感興趣。如此,我們在做甚麼呢?藝術場域是談論這些議題的合適地方嗎?

Arin Rungjang:我不同意,藝術有自身的特性。有時候,我不能說藝術場域是合適的地方,因為倒頭來它都充斥著有錢人和藏品。如此說來,藝術家並不純粹的。正因如此,我想我們總需要這些內部批評。我覺得這也視乎你在甚麼脈絡下創作。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藝術家已不再留在工作室了,這包含了在不同空間過渡的感覺。正如工作室空間、藝術空間和現實的空間,各自都因應其脈絡而有它的優次考慮,導向藝術家關注不同的題材,所以我們不能安坐於此⎯⎯我的意思是我們也可以,但必需要有其意義。譬如說,泰國政治動盪的時候,有一位年青藝術家把自己關在工作室達十年,地上放著一幅空白畫布,然後每當塵垢落到畫布上,他就蓋上一層又一層的透明瓷釉,最後化成一幅抽象畫。然而過程中好像甚麼也沒做,只是待著他工作室周遭環境變化,時而世易,環境亦然。他在工作室閉關,而畫布在過程中轉變。這也可以是一回事的。

韋一空教授:白雙全,我們可以用報章之類做這種藝術嗎?

白雙全:嗯,這也是我所面對的其中一個問題。其實,一開始當我在報章上發表作品,我覺得自己真的在做藝術作品,它把我連繫到所有事物去。當我為報章創作作品,有時作品是關於社會情境的,有時關於政治情境的,有時或者談及香港的歷史,但大部份都觸及香港的日常生活。那模式讓讀者看到也接受了,作品改變了他們對日常生活或某一議題的觀點角度,我以為這種藝術模式正好適合報章。做了差不多五年之後,我要去美國駐留一年,基本上我要停下來,因為人在美國不能感受香港的事故,也做不下去了。在美國時,我可以說是被畫廊、博物館和業界各種的美學或藝術形式所教養或薰陶,都很不一樣的,回到香港後有很多狀況,其中一個是再給報紙做創作時已經回不了原來的方式了,因為不同的創作形式其實適用於自己不同時期,用甚麼藝術形式、為何這樣做、習慣怎樣做、研究方法等,通通湊合起來成全了最終的形式。自此,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我必須思考:我到底真的喜歡或需要做哪些事呢?同時間,我面對著另一問題。那報章只能付我每期五百塊港元,即使我一整個月都供稿也只有三千元,實在不足以維生。我的收入主要來自畫廊系統,而畫廊系統都依附在藝術博覽會和國際性雙年展的機制,都是環環緊扣的。我強烈感受到畫廊系統有其美學,而我在報章發表的作品並不適用。當畫廊開始售賣我的作品,賣的其實都是我為報章創作之前的作品。我在想如何處理這些報章作品,要是讓它們適合於畫廊和博物館的系統嗎?我面對很多問題,直至現在我想我還解決不了的。因為雨傘運動,我把所有事情都停止了。當我停下來,我必須要重新開始。基本上如今我做的,都關乎社會情境、個人情境和藝術市場情境中的一些元素或藝術形式,集合起來這些情境漸漸的形成了一些東西。現在我仍為報章創作作品,因為做的時間我不㑹思考這些問題。
白雙全近期發表在報章上的作品
韋一空:就以你的作品《拉瑪四世》(Mongkut , 2015)為例, 我有一個實際的問題:當人們首次到展覽看你的作品,你有一個複製的畫作,畫中呈現了這位暹羅國王冕冠,而這個冕冠的複製品,本身是他複製自己饋贈給維多利亞女皇和拿破崙三世的翻版冕冠。我在意的是,從不認識班雅明(Walter Benjamin)的觀眾,也沒聽過他論及藝術作品因為罕有而產生靈光(Aura),這靈光在發明了攝影和圖像能被機械複製之後而流失。你㑹在展覽的作品簡介提供多少文字或背景資料呢?
Mongkut (2015), Arin Rungjang
Installation. Double projection video HD 16/9, color, sound, 14 min 30 s & 14 min 30 s ; Photo courtesy of the artist
Image source: www.jeudepaume.org
Mongkut (2015), Arin Rungjang. Photo courtesy of the artist
Image source: www.jeudepaume.org
Arin Rungjang:我們在討論不同層次和不同類別的知識。觀眾有其本身的知識,這些知識都是由政府提供的,就像每個人都有的基本/共同知識。沒受過甚麼教育,也㑹得到另一些知識。但這些知識都是一種常規的知識,那是最低限度的常規知識。我覺得這個很重要。對我來說,這作品並不是要提供資訊,而是反思這些資訊或知識。不同的觀眾有其自身的知識,對於沒知識的人,他們可能㑹觀看在那放在地上的冕冠,然後說這是神。這反映了觀眾的學問,學問有素的或㑹用很多層次去詮譯作品。所以說,這不關乎我給了多少層次,而是整個展覽創造了一個情境,而觀眾是當中知識的一部份。

白雙全:我有一個和Arin剛提及的創作方法相類近的。2013年在北京有一個展覽,籌辦者是香港策展人及香港駐京辦。我想試驗一下香港市民在北京的角色,於是我做了一個很簡單的作品。在中國,六四或六月四日是個禁忌,我就帶一個攝錄機到北京大學,邀請人們對著鏡頭大聲由一數到六十三,片段並以他們面向鏡頭為終結。當我跑到校園裏,提出要求時,人們大概有三種反應:其一反應是面向鏡頭由一數到六十三時,他們都知道箇中意思並願意去做的,他們㑹用這行動給自己做宣示;第二種反應是有些人並不在意,他們都年輕而且對六四並不知情;第三種反應是拒絕我的要求。然後我㑹向他們解釋這片段㑹在北京七九八藝術區的公共空間展示的,同意的話請簽署。最後共有十多個人同意,而我在畫廊展出的錄像中也展示了十個人這樣。在展覽開幕當日,我把錄像循環播放,香港駐京辦邀請了很多香港的知名人士到場,卻沒一個人來看我的作品。作品都放在當眼處,或許他們事前被知㑹了,覺得走近這作品和拍照㑹很危險。但同時間又無人指出問題,彷彿要是有人提出了問題,那問題便真的存在。或許這個情境正是我想要的,我設計了那情境,然後每個人走進去都有他/她的反應,要是我把這些反應都加起來,就成了背景脈絡。作品的故事未完,有一個學生協助我剪接影片的,展覽之後他遺失了影片,我問他拿錄像的備份,他說他丟失了。然後我問策展人拿那作品的備份,她說她也沒有。同時間,他們出版的展覽圖冊,並沒有包含這個作品的任何文字描述,由此這個作品消失了。但整件事是所有人意圖讓它消失的,很詭異。所以現在我也沒留下甚麼,只剩餘一件我可以講及的事。但這卻是中國的真實情境,也把事情真實地暴露出來。
1 to 63 (2013), Pak Sheung Chuen. Photo courtesy of the artist

藝術家工作坊:讓人意識到甚麼對自己重要的練習

嚴瑞芳:Arin,你可以多講一些你在香港發掘的故事嗎?譬如說,由鴉片戰爭和林則徐反抗英國商人為始的香港殖民歷史,還有你對金庸武俠小說反映當時香港社會的聯想?最後的工作坊裏,你帶領學生練習一個研究家族歷史方法,在第一次的工作坊中,學生用錄像方式紀錄了他們跟父母的訪談;在第二次的工作坊裏,學生就訪問內容再發展出自己的形式,例如透過相片、文字、實地考察、錄像和物件等,分享更深入的家族故事。為甚麼你會用這個方法做工作坊呢?

Arin Rungjang:有些同學發現了很好也足以發展成作品的題目,例如用攝影記錄了她父母曾在灣仔居住卻被拆缷的大廈遺跡,很捧喔。你看到這過程讓他們多瞭解他們所見所聞的,正如每個人也可看到大廈的遺跡,但沒有人會把自己聯繫過去,而她就和這事物聯繫上了。作為藝術家,她可以做一個好好的傳送者。這些過程教他們發現與自己相關的事物,而非憑空想像,增加了真實感。很多藝術家都是這樣做的,一百萬人看到大廈的遺跡,但只有一個人能傳遞那訊息。有些同學留意到很好的素材,甚至乎大人藝術家也可從他們的作品中學習。
灣仔摩利臣山道,圖中右邊大廈牆身的黑影為鄧淑嫻同學父母舊居,該大廈因重建而拆卸。
但有些同學呢還是做同樣的報告,其中有一位很糾結,給我發電郵問如何做得更好。他只給了我一堆由內地移居香港的入境數據,我告訴他要選取重要的東西,不要準確資料,而是一種感覺或情緒,一些他強烈感受的事情。後來他選揀了在他父母來港工作時撫養他的祖母為題。基本上我教他們認識到甚麼東西對他們最重要。如果每個人都想做藝術家,他們必須要先學㑹那至關緊要的感覺、知識和情緒,然後他們便能把它傳送出來。否則我們只是把他們訓練成機器,一個生產藝術的機器。是故我叫他們回到對他們最重要也能從中學習的人。這聽來好像一個簡單的念頭,但這正關係著母語這整個體制,一個家庭如何準備孩子面對外部世界的生涯。

嚴瑞芳:雙全,你的創作跟Arin不一樣,你總是從日常經驗出發,然後卻會以科學或統計方法記錄和分析你的日常觀察和聯想,並把結果發展成作品。你亦在工作坊裏分享了這些方法,譬如說用記事簿記下日常想法,並用上仔細的電腦計算表。又例如工作坊開始前,你叫同學們一個星期內每天寫下當日的意外及驚喜,然後第一節時你分享了你的方法,並請他們透過不同動作姿態觀察城市,第二節時則著他們發展一個長達一年或更長遠的方案。為甚麼你為亞洲種子選用了這方式?你背後的想法是如何的?
亞洲種子第三期工作坊現場
白雙全: 我想我帶給同學們的東西都很簡單。就我在香港上中學的經驗,我們是學到點東西,也不能說是全錯的,但大部分都是方向不對。正如Arin所講,怎樣知道甚麼對自己是緊要的?這很重要。我覺得外在和內在的觀察是我們所需的兩大基本要素。我常用我自己經歷過也覺得有用的東西為例子,我會試著把事情分拆成細節。也是說,要是你沒甚麼想幹,點子不會從天而降。你可以用這種方法,在日常生活中做仔細的研究調查。

我給同學們兩個項目,其一是觀察。每人觀察不同的情境,有些同學佇在街上某一點,有些會在那兒睡著,其他的留在巴士上。當周遭的影像在移動,眼睛需要比其他人轉動得更快。當你坐著或站著,眼睛都盯著固定的一點,但同時間其他人會望著你,所以你是觀察著人家觀察你。他們匯報時,可以聽到人們如何因應不同情境做反應。我想和他們分享這個,我想我不只是教他們一個方法,更重要的是,我試著讓他們知道自己能不能繼續用那方法。它可以變成了習慣,要是成了你的習慣,而這又與別人的不一樣,你就會對日常生活有不同的角度了。於是你會比別人學習得更深入。基本上我的課堂裏都沒有特定內容,我們只是在平常情境中學習。

第二課上,我嘗試教他們把不同的事物連繫起來。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點子,不同的很多的想法,怎樣把它們連在一起,組合成更大的念頭?譬如說謝德慶的一年計劃,他把自己和另一位藝術家Montano綁在一起生活一年,這麼一個大點子,如何實現過來呢?我教導他們怎樣按步就班,好讓類似的東西可以發展下去。最後我要求他們寫一個做一年、兩年或十年的方案,在天台墊的項目後我會跟進他們的進度。當你想及十年的事,這已不只是藝術了,而是關乎生命。還有,如何把一秒間很快出現的念頭轉化成一個十年計劃呢?最後,我試著把藝術聯繫到他們的生命。要是他們想及十年的事,這些問題很容易便展露出來。

韋一空:有兩個字在你的話語中總是常出現:基本、簡單。

白雙全: 那像一個錢幣的兩面,有些事能在瞬間出現 ,但我相信即時的東西也可轉化成永恆。這是一種信念。那麼,習慣就變成了信念。

關於亞洲

羅玉梅:最後一問,我們談談亞洲吧,亞洲文化交流是我們重點關注的。Arin不只在亞洲,也在世界各地有很多展覽經驗。白雙全也是。從你們的經驗來看,用自行定義的觀念,怎樣看當下的亞洲?

白雙全:對我來說,我只知道亞洲的一部分,而其他是未知的。譬如說,當你談及中東,我只能從英國廣播公司(BBC)略知一二。東南亞的情況亦有點相似,在香港,我們熟悉的地方有中國、日本、南韓及台灣。所以我的亞洲地圖都是跟中國群組有關的。我總是用上這些連繫、與中國的關係,來思考這些地方。在台灣,我會想及政治問題,有中國政府,但也有反中國的,我會用這種觀念模式去思考。要是我去南亞國家,我會想及當地的華人社會。

Arin Rungjang:這很複雜也很難,很帝國主義。在亞洲這裏,很多人多年來一直都對白人心生畏懼,但這也很特有的。並不是說我們不能用固定詞彙來談亞洲,譬如說我們要詳細說明有關羅興亞人(Rohingya)和若開邦(Rakhine)的路透社報導。眾所周知,若開邦以前叫阿拉干(Arakan),阿拉干是一個不再存在的王國,長久而來都與連接印度的孟加拉地區(Bengal)南部相連,也就是說孟加拉(Bangladesh)和印度分裂之前,阿拉干是在它們之間的一個地方,情況比得上新加坡和馬來西亞。而他們在語言上是相通的,諸如印歐語。地理上很難整體的談及亞洲,我們所講的亞洲跟歐盟那樣又不同,因為我們是相互衝突和單獨的。其實我們也有類似歐盟的概念,如有共同母語,但也因某種意念而分開。所以說,我們很難一概而論整個亞洲地區,因為每一個地方也有其特有的問題。

偶 然

「偶然」包含了兩個藝術研習的教材,鼓勵捕捉生活中的「偶然」,藉此重新觀察我們對於日常規律、身分或歷史的刻板印象,把握偶然所衍生出來的可能性,透過藝術創作、實踐和選擇去建立你與社會的關連。

上半部由香港藝術家白雙全設計,主要是鼓勵並訓練學員的觀察力和想像力,引導他們由捕捉一個小的意念,到發展成為藝術創作的過程。由記錄每天生活的變化,到觀察箇中的細節,提煉創作點子,發展成為長時間的創作計劃。

教材下半部由泰藉藝術家Arin Rungjang設計,讓學員從自己的家庭歷史出發,去發掘家庭與城市和社會偶然牽連或必然相關的歷史,揭示在大歷史中隱藏的故事,透過影像及文字為媒介聯結個人、歷史與時代的關係。

教材上半部劃分了〈當下〉和〈因果〉兩課,課程分別有「安靜練習」、「觀察紀錄」、「創作提煉」及「分享」。教材下半部則以「調查」、「學習」、「創作」及「分享」劃分。課程設計使學員在簡明清晰的指引下,實踐、實驗,建立自己的觀察和創作方法。

偶然(上)

構思:白雙全
編輯/整理: 天台塾

版權由天台塾所有,只供個人學習或學校課堂研習之用,禁止作任何商業性用途。

第一課: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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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課的探索是人和時間和環境的關係,這裡時間是平均的,每論是平淡或是精采是安靜或是燥動都一樣重要,我們以生命來經驗它。

安靜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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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堂開始之先,請導師指引學員用五分鐘寫下一個令自己容易進入安靜狀態的方法。然後以兩至三個人一組分享各自的方法, 再由其中一位同學帶領組員安靜15分鐘。

例子

觀察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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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心觀察,才會發現四周發生的事情,時空會因你不同的介入方式而改變,你所遇見的事物也會因此改變。
練習一
導師把學員分成四組:行、坐、立、臥。
「行」者是以隨處行的方式去遇見有趣的事物;
「坐」者是以坐在交通工具來觀察;
「立」者在指定的幾點站立不動觀察身邊流動的人事物;
而「臥」者的活動空間是在課室範圍,例如在梳發上仰臥。
各人時間一小時。

學員整理自己一小時的觀察後,選取兩個發現來分享。導師不用評論,同學舉顏色牌以示喜愛程度(例如紅色牌為喜歡,黃色牌為不喜歡)。藉由彼此交換喜歡與否的原因和比較觀點,刺激學員學習不同的觀察角度。

除了以文字作為觀察的記錄方式外,還可以用其他方式例如拍照、速寫和錄音等。

例子
白雙全的法庭手稿
白雙全在法院聽審,默默地觀察、沉思、隨機素描,及後發展成「噩夢牆紙」系列作品。圖片由藝術家提供
(No. DCCC901-16#8)
天使跟少女的對話​
圖片由藝術家提供

第二課: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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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學員以對待生命的態度去對待創作,從藝術中探索自己,再讓生命從藝術品中流出來,使作品成為生命的一部份。

安靜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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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上一課安靜方法的分享,請一名學生在上課之前帶領組員安靜。

觀察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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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習二
從第一課〈當下〉練習二的意外和驚喜報告中,學員把其中一個意外拿來分享。

他們圍成一圈,選一個意外把內容簡短地寫在紙上,你的意外會和左邊同學的意外連在一起,請你想方法把事件的因果用想像力連接起來,全班同學串成一個循環的故事。每人對著鏡頭前演說。

創作提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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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個意外的發現為引首,抽取當中重要元素,寫一份可以創作十年的計劃書,把創作和生命有意地連合起來。分別寫下各個階段的期望和實踐的方式:一個月、三個月、半年、一年、兩年、三年、五年和十年。

例子一
白雙全筆記本中疏理一個月的意念excel表,圖片由藝術家提供。
例子二
白雙全以巴士先生十年的創作為例,去講解藝術如何連繫人的關係,成為人生理想的載體。
2005年6月19日星期日明報
2005年
〈熟悉的數字,陌生的電話〉這原載於《明報》的作品是始於2005年的某處巴士站牌上的數字。白雙全用這組號碼接通了「巴士先生」的電話,進行了1分31秒通話。在這個偶然下,白雙全由數字連接到一個陌生人。
2015年12月20日星期日明報
2015年
十年後,白雙全透過記者邀約巴士先生見面訪談,訪問中發現巴士先生高永康原來是薄扶林村文化環境保育小組成員。這次「偶然」的事件往巴士站外銜接,由物理性的地理位置轉為時間和記憶、回溯香港歷史。
下載十年創作計劃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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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下)

構思:Arin Rungjang
編輯/整理: 天台塾

版權由天台塾所有,只供個人學習或學校課堂研習之用,禁止作任何商業性用途。

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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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訪問你的父母或家中的長輩了解他們的過去經歷,從他們的故事去了解自己的家族歷史,以及人在時代巨輪下與歷史不可分割的經歷和生活經驗。

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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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個人經歷如何與歷史拉上關係?

例子
《金淚滴》展覽現場,圖片由藝術家提供。
《金淚滴》錄像截圖,圖片由藝術家提供。
Arin Rungjang的作品《金淚滴》(Golden Teardrop),以一名日本女性的口述歷史,一位定居泰國的希臘冒險家的個人遊歷和「thong yod」一種以蛋黃製成的泰國傳統點心,去回溯泰國歷史上的重要時刻。由葡萄牙藉修女引入的一種點心,串連泰國與西方國家的蔗糖貿易歷史;由個人命運的片段,串連勞工徙移的故事。金色淚珠顯示了人與事物以及國家的命運是如何被複雜的跨國機構、活動和機會所塑造。

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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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程會引導學生創作一個後殖民地時代的香港人物──透過訪問、拼接關聯的故事、重組的方法,運用視像文獻、口述歷史及錄像去創作一個建基於個人家庭故事的作品。

在調查部份,請選出你家庭歷史中一個重點故事分享。

就這個故事,尤其是當中提及的地方去作深入追查,加入相關的香港歷史研究。

提示:你可以安靜下來,閉上眼睛,問問自己在訪問中覺得最重要的東西是甚麼,你想發掘的事情是甚麼。


你的問題可以由此出發:
「你從哪兒來香港?還是土生土長?」
「你原來的家鄉在哪裡?」
「你比較喜歡港英政府時期的生活, 還是回歸後特區政府時期的生活?為甚麼?」
例子

陳曉楹同學作品

訪問中母親對比回歸前後的在港生活經歷,講述關於年青時代的自己,對女兒出生的回憶,及對現在香港年青人的一些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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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學之旅-泰國

2018年7月2日至11日 (10日9夜)
主要區域:清邁(4晚)▶ 曼谷(5晚)
文/勞麗麗

劃過稻田的藝遊列車

在學習藝術的日子裡, 我常常感到訝異,身在廿一世紀,我們似是上了一架懸浮高速列車,吊詭地在短短的人生間,由過去遠古洞穴壁畫駛到另一個名叫當代藝術的月台﹐充實得很,拍案驚奇,然而,思緒的穿插卻也叫人措手不及。這次由民間教育機構天台塾策劃的泰國之旅也許是其中一架「藝遊高速列車」,它來到泰國,穿梭北面清邁跟南面曼谷兩大重鎮,「乘客」包括 四位參加第三期《亞洲種子》工作坊的高中學生、帶領工作坊的香港藝術家白雙全、天台塾成員嚴瑞芳、是次計劃行政助理 Carey(鄭彩雲)、藝評人 John Batten,以及泰國接待藝術家朋友  Chun (Siwat Maksuwan)及 Sprite (Sirapat Deesawadee)等,我也是其中一位「乘客」,亦作為旅途上觀測員,與各有經歷的大家在上落列車、往返月台之間,為劃過的地方、相遇的旅人記下片語。旅程前我們已抓住一點跟目的地的聯繫 --- 在香港常吃的主糧泰國稻米,這微小的一顆米粒扣連人類跟土地, 亦巧合地跟泰國的當代藝術生態有微妙的關係,到訪地方也包括各藝術空間、畫廊展覽、藝術節等。      

昔日的稻田 暗湧的轉化

首站來得有點玄妙,來到泰國藝術家Kamin Lertchaiprasert 清邁的工作室,迎面是他跟某一位精神康復的學生共同創作的紙雕塑作品(papier mache),不禁想起藝術家早在90年代之作 “Problem Wisdom”(1993-1995) 創作過程為藝術家先把從報章上某一份有關的文章剪出來,然後將其餘的報紙部份攪碎,做成紙漿,並回應問題創作紙雕塑,及後他再把本來的刊有社會問題文章貼在紙雕上,翌年藝術家則按問題思考冥想,寫上相應問題的處方,組成336件紙雕塑作品; 眼前的作品表面看似異曲同工,但內容及呈現的態度卻不一樣,說不清內容的圖片、紙條跟報章被轉化成紙漿模塑,著眼點是跟精神康復的學生的互動及對自身的思考,這更符合 Kamin 近年對精神美學的實踐及研究方向,強調的是內觀冥想(Vipassana Meditation),日復日打坐,閱報讀書學習,案頭的繪畫筆法樸拙有力,藏不住他表達的力量。
位於不遠處的 Land Foundation 是 Kamin  跟另一位國際知名的泰國藝術家 Rirkrit Tiravanija 在 90 年代主的實驗場地,昔日的稻田因嚴重水災失收,當年藝術家們就把瀕臨破產的農夫手上買下土地, 成為藝術家及建築師的修練場,名為「土地計劃」的藝術項目主張把生活融入藝術,種稻蓋房,希望在面對紛亂的社會政治事件及藝術圈的建制霸權底下另有出路,後來以基金會形式運作。宏觀式的烏托邦理想確有限制,時移勢易,近年基金會有限度運作,但仍可見有成員悉心管理,年輕一輩的成員放緩步伐,探索各種可能。遺留下來的建築與懸念留待另一個重新的機會,也可能未有發生,隨遇而安。
Kamin總不忘多番強調,說他近年把重點放到 31st Century Museum of Contemporary Spirit,以微觀式烏托邦思考重建生活中的人文價值,多年的創作及相關收藏就填滿了這個由貨櫃改建成的展場,在寧謐的氣氛中呈現他對藝術及生活的態度。但我相信,藝術家的豁達與處之泰然一向來得不易,或許內藏了更多不為人道的暗湧及掙扎,對人生、藝術、生活;即使,Kamin 沒有正面回應。我也不宜追問了。
我不知還是高中學生的種子們怎樣理解這種潛藏的暗湧,畢竟藝術家的一生進程難以在一時三刻說過明白。有關內省的掙扎或對社會事件的指控,比較顯而易見的張力見於與一班年青的清邁藝術家的交流。 由多位清邁藝術家及泰國藝術團體於2013 年組成,租用位於清邁一個面積不少的貨倉,內有工作室、展覽場地及生活空間等,其時租客之一的The Bubble Art Studio正舉辦曼谷藝術家 Ronnagorn Kerdchot 的油畫展覽,他以濃稠厚塗的油彩描繪模糊而刪除細節的案發現場,採黑白灰的色調,不難令人聯想起歷年泰國政變的暴力場面, 包括1970年代的法政大學大屠殺(Thammasat University massacre)及1992 年的曼谷Black May事件,不同於 Gerhard Richter 般畫作中的距離感,其筆觸帶有強烈的情緒,淹沒不了在大眾的記憶烙印。當地年輕一輩的藝術家也不單作出曖昧的控訴,例如席間的清邁藝術家 Paisarn Oscar Am-pim 亦積極投入社會運動,關注 Lampatao 江河流域長期以來受水霸基建發展的影響,以及泰國東北部ISAN地區文化的項目;而另一邊廂,藝術家 Kitchapon Ketchu 也分享了他在泰國徒步 6 個月的經歷,他在旅程中每天醒來,再決定下一步的去向,在自省之旅中尋求人生方向。

下一站稻田

吃進了甚麼風光跟明媚
計劃旅程之際,雙全提出以米作為切入點,畢竟話說回來,早在 19 世紀香港早有由外地輸入米糧,尤以泰國為主,我們跟泰國可謂一直唇齒相連,盡在一口米飯之間。種子們在出發前也做了點相關的資料搜集,作為香港永續農業實驗場的成員之一,我也分享了種植水稻的經驗及象徵意義,也初步討論到糧食在政治及經濟扮演角色、常規農業跟有機農業的概況等。我們打算造訪金鳳米業曼谷總部,然而最後也不果。我想這也有一番啟示,雖然追溯香港及泰國米業圈子的歷史及文化也甚趣味,潮州人早「雄霸」兩地的傳統稻米業,但誠然正如前任美國國務卿 Henry Kissinger 所言 “Control oil and you control nations; control food and you control the people.”米飯作為主糧,甚有實際及象徵意義,在政局、經濟、自然盤根錯節的影響之下,解決問題 (糧食危機、農民被剝削、氣候變化) 哪有如此簡單? 研究另類方法實為大勢所趨。
訪清邁期間,我們有幸到訪-- 一個成立於 2003 年永續生活學習社區,泰語中pun pun代表千種,正如農場中蘊含着不同部份,如陽光、土地、微生物、植物、動物、人類等等,接待我們的 Sheena就先帶我們參觀周遭的多元生態,南薑跟洛神花在茁莊成長、太陽麻作綠肥將空氣中的氮元素為泥土中的氮化物,他們也以牛糞肥料、乾草、廚餘等做堆肥,走地雞們除了給人類新鮮的雞蛋,也偷偷地送上茄子及辣椒,埋在排泄物中間的種子轉化成豐盛的食物。我們亦參觀了社區中由主以泥磚、木材的公共空間,了解 Pun Pun 中約20名成員的並共居生活概況,那是一種共同學習的模式,主以自然農法耕作,分享技能及資源,建構可持續生活的可能,例如駐居在農場的Pai為我們介紹製作天然肥皂的方法,即是我們不過是來去匆匆的訪客,也能了解到手工天然肥皂減少對人類皮膚及環境做成傷害。吃過一頓飽足美味的素菜後,Sheena的丈夫 Krit指導我們一行人學習種植稻米,我們的種子學生們也拿起鋤頭泥耙幹活,撒下米種。 農場其中一個重要任務 ---種子保存( Seed Saving) ,我們席間討論到商業壟斷下的農業,基因改造種子、單一耕作的遺害令多元的物種消失......對的,風光明媚的田園風光並不浪費,甚至連掛上了有機的名號也會是暗湧重重。
Pun Pun Organic Farm不過是一個小規模組織,但這個自給自足的微觀烏托邦影響力不少,每一個來訪的人就來互相學習,集思廣益,在地球上某一處的地方再試驗。商業市場上也有改變的可能嗎? 曼谷旅程間,我們探訪的 Ban Chanod Klongyong-Lantakfah Community Enterprise 有機農業集團或許是一例。當地於 2012 年遇上嚴皇水災,有關機構幾經嘗試,由種子銀行找到了多款一度消失了 50 年的稻米種子,其中有的更是由泰王 rama V 帶到泰國內陸,為改善農民的收成的品種,包括平均成長高度爲180cm的稻米品種,以減少水災帶來的災害。該農場亦把出產品質上盛的稻米(grade A+)內銷本土,改變優質米只外銷、本地人只能吃到次等米的情況。另外,他們也跟泰國東北部 ISAN 的農場合作銷售,互相宣傳。

___,作為藝術的養份

旅程期間,種子學生們提出好一些有趣的問題:「為甚麼要到稻田/農場呢?」「這些是藝術嗎?」「怎樣才能令自己對創作有信心?不被他人五花八門的意見左右?」
這都是多麼宏大深奧的問題,但正中核心。然而,相信不少藝術家也仍在迷霧中。我嘗試以一些觀測及推測去回答,藝術家大都是敏感的,莫論對社會問題或是對個人情緒,不少人都回歸土地,尋求她的解答或啟示;因人類跟自然的互動坦率地展現我們的初心、欲望與執念,不管你是當權者、商人、農民、食客,還是自尋煩惱的藝術家。有的藝術家尋求當下短暫的感召,有的追求持續的修煉,亦有如是次認識的藝術家組合 jianyin(Jiradej and Pornpilai Meemalai)由各地的社區及土地得到啟發,他們近年回到 Ji 位於離曼谷西面約 80公里的家鄉 Ratchaburi 創立,會址曾是一片荒廢的稻田,現為有志之士協辦緬甸移工工作坊、兒童電影節等策劃及實踐之地;兩位創辦人更把鎮內第一間經營牛奶經銷的士多及雜貨店冠上life museum 之名,望獲更多人認同。Ji 他們亦感自身對本土地區歷史文化了解不足,在幾年間遂漸追查認識,時至今日,他在短短的下午就能深入淺出向我們介紹,如逐漸失身份文化認同的孟族概況、獨有地方色彩的皮影戲等。
「生活就是藝術」這般神級的說話,我實在說不出來,我只能認同「生活作為藝術的養份」,恰好有的藝術家是土地給予營養,別一些則在生活上發掘著人痴迷、不可自拔的東西,那可能是我們在cooking class 學到香料味濃厚的青咖哩飯,甚至由雙全在途上引領大家進行的小任務中找到解答。在清邁中國城如法國藝術家Sophie Calle般跟蹤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建構煞有介事的關係,繼而想像他們的生活細節,順道跌入一片地道的人文風景,你被甚麼吸引目光呢?在曼谷年輕藝術家Sasha家訪的寫生練習中,為甚麼你會著意牆上的泰銖紙幣收藏?經過觀察後它們會變的不一樣嗎?你會怎樣理解一本全泰文的書籍?

但願我們還對生活有想像力和好奇心。
關於本文作者:
麗麗是一位「退役」旅遊記者。現專注於與旅遊及大自然生態有關的藝術創作。她現時在生活館學習務農之餘並探索「半農半X」生活方式,這對她作為一位香港人兼藝術創作者的自主性作出提問。